2018年8月30日 星期四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3.0

第三章

轉移中的典範


過去不可靠,未來又不明朗。冒險成了修會新的克修生活。瓊‧齊諦斯特修女(Joan Chittister)


當我們以宏觀的角度看宇宙、地球和人類演化,不禁會奇怪人們怎麼會對如此持久不變、整齊劃一和呆板僵硬的互動模式把持不捨。造物界經由改變、成長和發展,在浩瀚無垠的時間裡中欣欣向榮。平衡與停滯會帶來蕭條。卻在流動、轉變、悖論和混沌中成長和與發展。

人類身軀是個家常例子。細胞在人體內每隔七年就完全汰舊更新。出生/死亡/重生的過程無時無刻在我們身上運作,也在世界中運作。轉變並非是意外;它是日常機能,使我們精神抖擻,並帶動著我們的成長與成熟。


梵二後的更新


本章所記錄的轉變,在過去卅年間已逐漸成形。以美國記載為例,在耐格倫和烏克里的斯(Nygren & Ukeritis 1993)的調查項目中,娜汀‧佛利(Nadine Foley 1999)深動地描述它們,記錄美國阿德里安道明女修會(The Adrian Dominicans in USA)如何面對那時期所由生的轉變。以梵二《教會憲章》其中最基本論述為基礎,文件開始提到修會雖不是教會的統治系統,卻屬於教會,並與它的生活和聖德不可分離。修會屬於天主,並不是由教會所建立的。
《修會生活革新法令》試圖恢復「追尋基督」作為「會士生活的最高原則」,藉由教會生活和使命來表達跟隨基督。

梵二以後,在教會內試圖更創意忠實,同時重新取回修會神恩更深層的意義的雙叉取向已成為修會更新的焦點。擴展了角色與使命的新視野。保祿六世在1971《福音見證》宗座勸諭中肯定了這發展。聖願生活首次被描述成先知和反文化(13, 16-22, 25)。雖然在1978《彼此關係》中試圖為主教與修會會長在聖願生活的架構和組織上提供指導方針,文件果敢地公開承認修會的神恩特性,並且挑戰會士開創教會和世界的願景。

梵二以後,所有關於修會的文件中,再沒有一件像1978年《修會會士和人類的發展》來得有遠見、激勵和挑戰。它邀請修會進入世界核心,建立醒目和創建的先知團體,進行天主國的解放任務。也許是無法避免的,這文件導致教會內部的紛歧,終於在1983年頒定了狹隘、內向的《教會有關修會生活的重要指導》法令聲明,明顯地想制止聖願神恩向外延展。

從那時起,梵二更新的火苗與熱情開始萎縮。修女特別厭惡要重寫她們的會憲來討好羅馬高層。悲觀懷疑和大失所望悄悄地蔓延。1994年全球各地的會士被邀請預備並準備的世界主教會議;許多人質疑何苦來哉,到頭來仍是人微言輕,乏人問津。《奉獻生活》勸諭成了許多會士的期待落空最佳佐證。儘管偶爾出現些許的激勵陳述(例如,37, 58, 62, 71-., 81-),在我們這時代空前複雜的典範移轉中,它並沒有提供修會轉變的視野。


超越宗教的更新


典範移轉正如第一章所闡述的,挑戰著我們以人為主的最基本信念,以及過去廿多年間特別出現在羅馬文件的許多思想。它們明確地指出不再是人為操作,而且愈加發現並不是來自我們組織的策動。加持我們當代複雜情境的領銜主角,也不是修辭、政治或神學。因此,我們何去何從?

諷刺地是最近幾十年來最令人振奮的資源,竟然是當代的物理學和宇宙學。正如造物界能量的成長與發展是按照天生的自我組織原則(自生系統),所以主要典範的興起殞落也是由造物界的天賦卓越智能所主導。當我們依循人類和靈性理念蓬勃發展時,我們似乎仍掌握在聖神吹動生生不息的宇宙中,祂帶挑釁地挑戰我們考斟酌的可能性。
 
從1960年初以來,修會的危機明顯地並不來自我們成員的疏失或缺乏意願。男女會士在聖德、才德、奉獻給天主和教會上非常突出。我們拓展許多新的福傳使命上。處處展現組織的忠實。站在1960年的門檻上,未來看似前途無量。

但是,由於改變威脅了我們的舒適領域,當舊有的安全感逐漸崩潰,幾乎蔓延到我們生活和傳教的各個領域。許多人感到不知所措。面對新的改變,我們開始直覺和醒悟到毫無選擇餘地。至於為何要改變以及如何去因應仍不明朗。對許多被捲入進這混亂窘境人而言,教會訓導並無多大的助益。它們就只是重新詮釋過去的原則(正如最近文獻所提供的)。教會高層或會士自己尚未普遍地認出,在許多會士為了世上未來的天主國內心所燃起的情操。


冒險和希望


本章所指出的轉變正在進行,已無轉圜的餘地。有的清楚地表示與過去分離;有的建議折衷適應。總之,都指出一個充滿冒險和希望的未來。的確,如果我們要接受第四章所建議的新典範,先決條件就是要有創意能力處理這些轉變。在這過渡期所透露出的是,我們對未來期盼遠遠超越我們所要脫離的過去。

神學家約翰.郝特(John F. Haught 2000)提議演化主要是造物界回應未來的魅力,而不是繼承過去的藍圖。這項觀察賦予基督徒末世言論和聖願生活新的意義。過去我們習慣將末世連結最後審判和死後獎賞。偶而,它亦表示仰賴未來的希望來度過艱苦和無常的難關。今日,它難道不就是激勵我們與創造者共同創造,那些在未來使信仰更實在和更可信的地球和人類處境?

我建議我們越過那些仍然在其他宗教信仰激勵修會的末世避世理論,進入到末世入世的責任。這會提供靈修的靠山,使我們創意地與廿一世紀引人注目的轉變溝通。

2018年8月22日 星期三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7

第二章

 

第七節

 

第七個放手:服從至死


過去幾世紀當中,教會被絕對服從的要求所蹂躪…。神學德行不再是信、望、愛,而是服從、服從、再服從。──馬克‧喬丹(MARK D. JORDAN)


修會傳記大量鼓吹補贖和自我犧牲的英勇事蹟。那些禁食、長時間的祈禱和否定自我意志的克修自我紀律,備受靈修史的推崇。自作犧牲常是壓服叛逆,特別是驕傲等激情的理由。謙虛成了需要養成和培植的德行。

基督徒克修的靈修風格是一件相當複雜的現象。女性神學家質疑這種心理缺失,提醒克服傲氣其實是男性特有的好鬥成見。女性倒常常需要栽培這種自豪的自我價值感,因為父權文化嚴重地損毀她們個人的真正自我和骨氣。


犧牲的修辭


女性主義的批判引發更深的問題。是否所有的克己修身只是父權重男輕女用來激勵服從和加強控管的手段?犧牲在許多古代的文化的概念中暗示用來平撫和懇求較高(有時,憤怒)權威的神或人。亞巴郎被要求犧牲兒子(創廿二1─14)的故事經常被用來說明毫不妥協的上級權利,甚至要求犧牲性命。我們知道許多古老(以及一些現代)文化中,女性經常被犧牲,卻很少公諸於世或受到矚目。女性被視為禍水,她們的犧牲是無關痛癢和無足輕重的。不足為奇,因此在亞巴郎的故事中,從未詢問過男孩的母親;故事裡她似乎並不存在。

美國神學家瑪麗‧戴莉切中主題,提醒我們女性是賦予生命而失血;男性卻殺害生命而失血。不論是在基督徒聖經或在其他信仰傳統,犧牲底下所潛伏的暴力明確的不是,更不能出自天主。暴力往往招致暴力,不會產生創造或和平。暴力與耶穌所許諾的豐富生命背道而馳。

強調自我否定和自我棄絕這種克修典範的文化現象大都來自流行的父權控制。深思熟慮後,它與跟隨基督毫無牽連。實際上,還可說它悖離了福音那種為愛和正義的自我否定。

服從打從一開始就是克修的生活辭令。它意味著屈服於他人的意志,與字源的「聆聽」(來自拉丁字的聽ob-audiere)的意義相去甚遠。聖經中服從的真意並非將自己的意志託付給他人,而是善用天主所賜的資源聆聽神聖的智慧,以便更真實地為我們自己和造物界分辨天主的意旨。


福傳的克修生活


克修態度已聲名狼藉,今日這種修行大都屬於那些具有強烈反世俗態度和相信嚴厲懲罰的天主的宗派和狂熱分子。修會中的克修生活大多是屬個人偏好,而集體卻為了福傳的使命儘可能完全交付自己,也就是經由正義、愛、慈悲和解放的正當關係來建立天主的國。

我們不再採信克修的苦行價值,而是接受因著秉公行義承諾而來的日常痛苦和犧牲。我們會被誤解、拒絕甚至被迫害。我們甚至會被那些我們為他們犧牲自由和尊嚴的人所反對。正如同耶穌為天國而冒險,今日同樣會要求我們生命的代價。

在此背景下,服從有許多含意。它首先是信實和忠貞於造物主的召喚,祂邀請大家成為共同創造者,為所有有機生命建立更好的世界。其次,從基督徒的角度,它是公義的解放使命,耶穌渴望大家都免於任何束縛與奴隸。這是普世教會的忠貞使命,以天主子民為基礎的團體更會全力地遵循門徒的使命。

在這多樣的背景下,服從有其重要性,既是注意聆聽,更是相互分辨。它的分辨使命超越權威的壟斷。在普世或地方教會中,享有特定角色和責任的領導職務是不能壟斷聖神。當我們接受現代生活的複雜性時,比較正統的做法就是共同合作的分辨。

這對會士提出許多令人難堪的質疑。過去30年,我們看到在梵二下講究開放和有容乃大的教會逐漸地向害怕、操縱和控制的衝動屈服。那令我們感到悲哀,我們效忠那不欣賞我們或我們恩寵的教會是件麻煩的事。我們當中甚至有許多人噤若寒蟬,也免被潑及。盲目服從的舊文化似乎又再流行,無可避免招致壓抑和不健全的恐懼。


服從的成年人


在這令人難堪的痛苦下,我們男女會士不論在自己身上,在彼此之間,和在與教會上級互動中,要有彼此尊重的先知使命。如此,我們才能順從生命而非服從死亡。我們主要效忠那召喚我們追尋祂獲得生命且更豐富的生命(若十10)。我們教會是個成年門徒的團體,大夥被召為了天國共同合作。這裡容不下孩童式的依賴共存。成年人共生是繼承造物界的法則,我們不應放棄也不該妥協。

我們也需要謙遜地接受,過去強迫盲目服從對人們造成的傷害、毀壞和疏離。權力的辭令深深傷害天主子民,包括度聖願生活的人。許多人明認他們成年人再生的希望,絕無法在修會團體中實現,因而離開去尋找治癒與完整。服從聖願在男女會士身上,遠比其他聖願留下更多疤痕創傷。

未來的會士需要採取成熟的服從。這是智慧和關心的服從,藉由善意的批判和精力致力於共同分辨,如此天主子民為公眾利益激發所有的恩寵。突破這情結和懊惱,可帶給未來會士生活更新的清新氣息。

2018年8月18日 星期六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6

第二章

 

第六節


第六個放手:靈魂重於肉身



身體的智慧常釐清心靈的絕望 ──瑪麗恩‧伍德曼(MARION WOODMAN)

在靈修上,正如世界(特別是地球)被人懷疑,身體也同樣被認為是聖潔和救恩的絆腳石。身體被不屬於天主的能量所擺佈和控制。不朽的靈魂卻寄居其中。這是天主擁有人類生命的獨特記號。靈魂賦予身體生命,身體死後靈魂仍持續到永恆。


我們錯誤百出的人類學


人類學是爭端的關鍵。比較正確地說法是,這種人類學典範已經失去意義與用途,顯得過時迂腐。人扮演著一個原子個體;原子各自獨立,因此每個人也是獨立的。為使原子體活化,天主就注入了不朽的靈魂。各個靈魂都是獨特的,正如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死亡來臨時,每人得為自己的靈魂向天主交帳。

其中還有人類學上的推論。人被認為是較優越的物種;因為只有他們有靈魂。人類在造物界的次序等級上,比其他受造物更享有崇高的地位。人類因此有資格代表天主來管理和使用造物界的資源。

這種自我膨脹的人類學正是今日人類的夢魘。它認可並肯定我們對受造物操縱和剝削的權利。這就加劇了與造物界的疏離感,消耗並剝削了大半的物種,甚至嚴重地濫用。我們將天主所託付的管理化作邪惡的的剝削。


解放我們傲慢的靈魂


我們需要徹底地重新檢討靈魂的概念,以及天主直接將靈魂注入身體內的觀念。今天的人類學指出不同的方向,視人類不再是孤立的個體,而是屬於環環相扣的有機生物關係體。得感謝現代科學的長足發展,使我們更清楚地發現,我們隸屬於造物界大網絡,我們的具體成形是在複雜的星球和宇宙交互作用所結的果實。

下列的主要原則協助我們對人類心靈意義更一致和更整體:

  1. 我們人類的形成不只是天主直接的介入;每人都是造物界所生的。
  2. 我們的心靈是造物界演化繁殖的成果。
  3. 我們像其他所有生物一樣,經年累月演化而日趨複雜。
  4. 我們的救贖是來自與造物界共同創造的承諾,而不是與造物界脫離或牴觸的個人成就。
  5. 撕裂靈魂與肉身的二元論違背天主賦予心靈成熟與發展所在的肉軀禮物。
  6. 靈魂優於肉身是人來自類為中心的妄想,自認為高於一切受造物,傲慢地是自以為是唯一能夠被拯救獲得永生的生物。


心靈


當代靈修提供觀察身體與靈魂關係的其他方法。我們被請求以靈魂內的身體的概念來取代身體內的靈魂概念。天主在造物界主要的具體臨在就是富有聖神創造力的宇宙。我們地球家園的造物界和每個演化階段都傾注了同樣的生命能量。大約在六百萬年前,早在人類演化之前,整個地球佈滿了各式各樣和形形色色的細菌,最近幾十年我們才理解它們的智慧和創造性行為,才清楚地證實它們心靈的活力。

現代作家從造物界中天主創化工程的種種表現和具體呈現中,擷取了心靈的概念(參見Thomas Moore湯瑪斯‧摩爾1992, 1994, 2003 先驅著作)。我們受邀去默觀在萬物中由聖神所生和所激發的心靈,而不只是人類身體內的心靈領域。我們受邀得體地接觸造物界的內在心靈,而不只是侷限在超越身體、地球、和萬物的靈魂。我們受邀在地球上在那些受到人為不公義對待所壓迫的人身上共同致力心靈的解放,而不只是靈魂到天國的救贖。

傳統認為靈魂是無罪、純潔、完美和超凡脫俗,心靈則是「沉溺在陰鬱的情緒、複雜的關係和偏執的成見中」有關(見摩爾 1992, 258)。我們在平凡中尋找天主,慈悲的天主在我們的破碎、脆弱、罪孽、甚至我們的抗拒中與對我們對話。

心靈是我們努力傾聽我們身體和地球深層訊息的智慧。正因為我們早已碰觸奧秘,即使生理病狀和心理情結,都能教導我們內心的深層渴望。真正對靈魂有害的是那些分析情結的寫實主義、那些蔑視多元的基要主義、那些僵化想像的道德主義、那些滋生狂熱的完美主義、和那些每每困境都要求精確答案的衝動。

心靈的語言道出我們時代最深的饑渴。「政治的靈魂」,「關係中的靈魂」,「科學的靈魂」,「靈魂與靈修」都是我們這時代許多暢銷書的書名和演講主題。然而使用這令人懷念的字似乎正在侵蝕那些與神聖的實質關係,嶄新的語言卻喚起在日常生活的平凡經歷中重新發掘意義的靈性渴望。靈修並沒有被放棄和削弱;只是它改變了焦點。


會士和靈修生活


在基督徒的年代,靈修和靈修生活只保留給司鐸和會士。今天,這種壟斷受到挑戰並被超越。成聖的任務是種普世的聖召,不只是聖洗的用語,更是大家共同參與造物界的發展。今日會士的任務是在每個靈魂和造物界的核心中催生聖神的富饒與美妙;回歸到因誤認不屬我們而忽略的地方。

今天成全的任務不全部放在個人救贖的焦點上,而是尊重完整性(pleroma)的任務,因為天主藉由創化聖神的氣息活生生將心靈灌注到萬事萬物中。心靈首先是造物界的天恩聖寵,由寄居宇宙的萬物所繼承。將靈修重新歸位是今日會士先知性的另一項挑戰。

2018年8月16日 星期四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5

第二章

 

第五節

 

第五個放手:對罪惡世界的忌諱


基督徒話題大多受到罪的迷惑。扭曲得駭人驚聞。──羅門‧畢登格(NORMAN PITTENGER)


在2001年至2003年間,電影魔戒三部曲在世界許多國家院線上映。這部當代神話小說,故事敘述尋求一個終極的王國,在電影完結篇中如願以償。然而在追求終極目標的旅途中,反覆出現了「善與惡」的殺戮戰場。整部戲曲牢牢地鎖住頹廢的文化、人類的暴力、和徹底毀滅的棲地。雖然魔戒廣受觀眾歡迎,但是它卻不折不扣充滿著血腥暴力。
 

瑕疵的造物界


在魔戒裡活靈活現地敘述古老靈界的看法:這世界是罪惡的、無常的、和害人的地方。現代人對這個舊典範會有過時和不相干的感覺,但即使年輕人對欣賞那些令人毛骨悚然和稀奇古怪的當代想像力毫無困難。只要將暴力轉化為娛樂,我們就能使這種世界是不好的地方的古老神話永垂不朽。因此娛樂成為我們不須認真看待暴力的藉口,認為它為是人造虛擬的,轉移了我們為創造更公義和關懷的世界,好減少暴力衝擊所作的努力。

自從十六世紀特利騰大公會議,特別是,消極、譴責世界的靈修同樣地滋養並維持聖願生活。各個修會的憲章廣泛地引用此種概念,來棄絕那被視為瑕疵敗壞和毫無希望的世界。天主的造物界竟被描述成「涕泣之谷」,人間被視為難熬難忍的旅途,直到死後才能逃入永福的樂園。諷刺的是,這種處處影響敬禮與內在生活的消極靈修,並沒有抑制會士(特別是修女和修士)在公眾和世俗的領域中,為建立天主國而慷慨服務。

即便天主的創造美妙工程受到聖詠和其他信仰的經典所稱頌,修會靈修生活的意識或詞彙中卻很少以創造為基礎。到處瀰漫著棄絕的消極氛圍,熙篤會在十二世紀只好建立成員的新類別,平信徒修士可務農,其他隱修士則專務「天主的事」。我們可以看到上節所評論的二元區分在此運作。

原罪的概念向來是,未來仍是這種因信成義追求來世的終極理由。據信它是人類敗壞的根由,遺傳了原祖亞當悖逆和犯罪的天性。叛逆天使被逐出天堂這早已失去可信度的神話故事,是這信條理的根據。以人類為中心的投射作用很不幸的仍然持續著:人類生來就有罪,整個造物界也是如此。我們有瑕疵,造物界也必然不完美。而且,唯有天主的救贖工程,加上耶穌這超級父權的代罪羔羊,才能將我們從毫無指望中解救出來。
 

靈修的精神分裂症


幸運的是,這種自相矛盾的靈修並未妨礙會士慷慨地去服務人群,特別是為窮人和社會的邊緣人。會士擅長幫助平信徒在他們服侍天主和服務世界時,能將靈修與神學整合成為一體。諷刺的是,會士自己的靈修生活卻經常處於內在分裂中,既不願沉溺於世界,卻又渴望填補信仰與文化間的空白。

今天,這種消極的靈修不是被忽視就是被超越。明達的基督徒直覺到這種天主觀和世界觀的毛病。過去,嚴峻的克修主義製造出許多英雄豪傑,甚至致命,但不少人懷疑這樣並無法消除世界毫無意義的痛苦。一些神學家開始質疑贖罪的教條是人類建立的錯謬的贖回理論。徹底致力於生命圓滿的耶穌似乎被誤導成壯烈的耶穌,必須犧牲性命才能平息天主的義怒,許多深思熟慮的人卻認為那個義怒的神像極了父權制的太上皇,而不像似道成肉身的基督(參考,Brock 1992; Green & Baker 2000)。
 

非傳統的視野


當代,特別為會士,認為致力減少世間無謂的痛苦非要有一個非暴力的不同視野和非傳統策略不可。不同的邏輯思考所帶來的傑出洞見活化了當代想像力:
  1. 天主的造物界基本上都是好的,卻擁有既創造又毀滅的的悖論。
  2. 人類生為天主子民,是原始恩寵的受益者而非原罪的受害者。
  3. 人類在地球上(大約六百萬年左右),大都是創造而非造孽,正因為我們與造物界緊密相連。
  4. 約八千年前,當我們開始脫離造物界,並以操控的族長父權來反對它時,無意義的痛苦就成為了我們生存的主要惡果。
  5. 因此無意義的痛苦來自人類,而非天主的問題。耶穌的生與死是我們反璞歸真的濟世良方,而非矯正固有瑕疵的處方。
  6. 耶穌的生與死成為我們關係面面俱到的模範,提供我們挽救生活的智慧。
  7. 秉公行義和非暴力是明達回應挽救生活的核心特徵。

當會士嘗試以反文化姿態來探討罪惡問題和世界敗壞處境時,所面對的問題相當令人費解與不安。父權制度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並堅持品質的控管,認定宇宙萬物基本上都是瑕疵品。醫療保健是個貼切的例子:1)大自然對病痛提供許多藥方,例如大多數的藥物皆可從自然資源提煉出來的;2)而人的內在資源是讓我們活得健康而非活在病痛中,許多補充療法即可證明。但是,如果醫療事業要能夠經營下去,那與我們共存的父權文化必須確保有一定比例的人口就得不斷地生病。在我們與自然的不協調關係,擴及到整個造物界,背後都有同樣的邏輯思維。

有些讀者或許會覺得我所提供的例子具有爭議,既牽強又古怪,然而忠於他們先知性的召喚,會士就得指出並應付這類的問題。若人類漠視這些重要的課題,這罪孽的瑕疵處境就會隨時挾持我們,並離間我們。實際上,這是我們自己創造這些疏離問題,得由我們自己來糾正。況且,挑戰就是為正義及合理的關係去努力,耶穌正是我們第一個先知模範。

在這充斥著無意義暴力的世界,我們時代的挑戰不是通過結合痛苦來追求和平,而是要竭盡所能擺脫痛苦。那天生存在的苦難且在演化中不斷展現的痛苦,不是我們無意義痛苦的根源或原因;那是人類的問題,不是地球、宇宙或天主的問題。我們疏離宇宙萬物是父權的問題,因為我們試圖征服並且控制它。當我們選擇撤回我們掌控的計畫,並學習善待那已與我們友好上百萬年的宇宙萬物時,我們就能夠分辨出世界痛苦的真正原因。這可能是今日會士生活,做先知見證的唯一最大的挑戰。

2018年8月10日 星期五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4


第二章

 

第四節

 

第四個放手:教會和教會法的控制


今日機構面臨普遍的危機,昔日宗教上的約束和忠告已窮途末路。沒人再理會它們了。──艾弗尼‧紀伯拉(IVONE GEBARA)

已故的倫敦輔理主教克里斯多福‧伯樂(本篤會)於1963年從梵二回來後,寫到:
我們當中似乎很少人瞭解修會生活的神學;否則就能在整個大公議會的更新神學中,獨樹一幟。缺凡優秀和活力的神學,我們就只好藏身在教會法堡壘後。
很少人能如此簡潔有力地指出我們神學進退唯谷的窘境。即便來到了廿一世紀初期,修會仍舊缺乏少一個「在世上服務天國」的神學,來落實並維繫我們的聖願生活。有兩種意識形態的路障:首先是枯燥乏味的靈修主義,受到醒目的《奉獻生活》勸諭影響,而躍躍欲試;其次是有害無益的法律主義,我們奉公守法(會憲)就能與天主保持良好的關係。我們雖則沒有刻意地擁護這兩種障礙,它們卻同時削弱了我們早已失勢退縮的神學願景。


教會控管


自從十六世紀特利騰大公會議以來,修會生活一直被教會當局視為特立獨行的運動,需要嚴加控管。修會生活的先知特性賦予它衝撞邊緣的本錢,去挑戰現有的系統,開創教會和世界夢想的新願景。若不如此就是放棄了我們作為反文化運動的獨特性質。
將聖願生活規範在教會法下,不僅縮緊修會生活,更萎縮教會的先知見證使命。控制慾將會士生活貶到最低的共同標準,剝奪了任何果敢和原創見證的真正能力。我們很快地淪落到另一個二元對立,教會機構成了主控者,而修會生活成了一種被動的有機體。這更加違背法律作為維護解放自由力量的基本精神。

還好,創化的聖神是不容易緘默不語的。即使禁令妨礙了積極的見證,會士還是在許多境遇中設法超越禁令的阻礙。我們的牧靈工作是用心而非用腦。我們經常針對了急需來回應,隨時隨地要求我們憐憫。身為會士,我們竭盡所能地去服務天主子民,我們越接近人民,我們的神恩就越蓬勃發展。就在那個層面上,我們超越了通常與教會及其行政相關的法律主義。我們見證天主的人性面容─憐憫、治癒,並且始終追求復原康復。


超越牧職主義


或許,傷害我們會士獨特性最深的是在十六世紀,特利騰大公會議認為司鐸是高人一等。此後,只有司鐸被認為是最卓越的基督徒,其他所有聖召都必須仿效司鐸。為此所有會士─修女、修士和司鐸─得按照特利騰的模式,甚至鉅細靡遺地要求修女和修士穿上仿效牧職人員黑衣白領形式制服。

會士舉止要像牧職人員,祈禱要像牧職人員,也按照牧職人員的規範運作。此外,他們還必須對牧職人員負責,不只在教務上,更為自己靈修培育。會士生活的召喚成為從屬的聖召,受到與那些司鐸相同的法律和規範所約束。

同樣發生在服務的領域。服務天主子民都被局限在已為司鐸所把持聖事實施上。修女與修士在學校教書被視為準備青年學子的教會生活。從事醫院醫療服務的會士被期待遵守牧職所採納的牧靈倫理守則。特別是一概推翻由修女在許多牧職服務上所做的貢獻,甚至到現在仍吝嗇給予歷史的認可。

由牧職所壟斷的基督徒生活,最後將自食其果。即使教會看出這種嚴重的失衡,梵二開始轉變我們對普遍成聖的認識。成聖的召喚擴及到所有基督徒,而非保留給特定族群,大家共享同一的洗禮,但在平信徒、會士和牧職不同的身份上各有獨特的經驗。

即便成聖典範轉變已被指出,今天靈修成長早已由許多不同背景的人士來共同推動,但仍舊受到牧職的壟斷以及它的法條和包袱很大的影響。儘管過去廿多年來學者們研究許多其他的聖願詮釋,我們的理解仍舊多屬於奉公守法(參考Leonard 2002)。任憑新興的修會神學明顯地以天主的國為優先考量,會士們仍然依循教會訓導的說法。


忠誠轉移


陳舊的典範揮之不去,有時還抱殘守缺,但在全球各地會士心中,當聖願生活裡裡外外質疑現存典範的意義時,忠誠就開始轉變。近幾十年來,那些高層治理的可信度已被重創削弱了。這已發生在政治、社會和宗教上。正由於會士有親近百姓的機會,熟知他們生活上的掙扎和期待,會士也就開始認出自己的幻想並且渴望改變。

修會生活同樣被捲入波及當代生活各個層面的管理結構危機中:我們不再相信來自高層的智慧,特別是強加給人的智慧。我們這時代要求更平等、用對話的方式來分辨在教會和世界中的服務使命。我們渴望各個階層更加透明。我們希望受到成人般的待遇,受邀參與並創制影響我們生活的法規和守則,而不再是那些我們當中越來越多會士所認為類似父母壟斷的過時傳統。

這不是種後現代青春期的叛逆。當我們會士承諾跟隨基督時,就有責任在效忠天國的使命,達到基督的完滿境界。這也是整個教會的使命,但身為會士,在世界上建立天主國的任務更為迫切需要。

會士的生活方式比教會或機構的宗教更為古老。它屬於尖端意識(中介),人類召喚其中某些成員作為先知前驅。亙古以前就有人這樣做,顯然地,不論教會的存亡與否,還是會有人被召出來的。今天或許這是最突出、最有力的動機,就是去邀請會士進入新典範,落實他們的召喚和使命,成為一種普世的培力能量。
 

2018年8月7日 星期二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3

第二章

第三節

第三個放手:二分法的威力


我很想認真地看待道成肉身;卻無法透過希臘形上學的面紗看到。因此,我厭惡形上學。麗莎‧伊薛伍德(LISA ISHERWOOD)


宗教認為神聖凌駕世俗之上。神聖屬於天主,對我們的救贖很重要;世俗則相反天主並且危及我們的來生。

所有二元論都來自這樣的基本信念,認為天主充滿神聖氣息,寄居在非物質的天國。至於其他事物,特別是受造的物質領域,多少與天主疏離,成為跟隨基督像似天主的障礙。


錯誤的簡潔


二元論主要是父權體制的虛構圖像,受到古典希臘二元思維的加持而具體明確。他們凡事都化作敵我對等關係,以便增強分化和征服的父權慾望。生命被視為永無休止的善惡鬥爭。所有受造物被歸類為不是這邊就是那邊;古代希臘人特別喜歡這種分化的策略。救贖的暴力助長這樣的分化。

二元論的世界觀是人為操作,並不是天恩聖寵。二元論相當粗糙簡陋,毫不尊重世界的盛衰演化,這種共同創造的悖論特性。這些簡單的二分法與天主使萬物煥然一新這種複雜奧秘背道而馳。我們的造物界以及宇宙及星球的演化歷程記錄著成功與失敗、爆發與崩塌、創造與毀滅(見Swimme & Berry 1992; O’Murchu 2002)。即便那些衰變能量所造成的黑暗和混沌,愛無窮無盡無遠弗屆的特性確保良善終將凱旋。建設或破壞這種二元對立對造物界生生不息的悖論,既無法解釋也毫無助益。

人類所想出的二元論無法理解和尊重造物界的雙極特性。天主眼裡總是「兩者皆是」,從來就不是「非此即彼」。神聖氛圍尊重演化過程中的複雜、悖論,甚至互矛盾。人們喜歡乾淨俐落的成套封裝。它們也許很簡潔,卻不真實。


隱修院對世界


二元法大量地滲透到一般的修會神學中,隱修院與世界是最典型的對比。這導入到逃離世界的靈修,失去了道成肉身的主要意義。本篤會早期隱修院的視野直到第十世紀,都超越這種二元分法,他們對於歐洲大陸的商業、農藝和智識的發展貢獻卓著。今日二分法往往出現在東方隱修院系統外貌上,遠勝於西方的隱修院系統。

近代,尤其在1700到1800年間,我們注意到楊森主義世界觀中的二元論暗流,全神貫注在靈魂的得救,卻無暇應付被大量剝削的造物界。即便出現這種狹隘、反世界的靈修,男女會士在社會中仍協助窮人和邊緣人的教育及醫療開創了許多英勇事蹟。我們受到當代強調獻身的影響,再次陷入製造分化和二元的障礙裡。

二元論對人類肉身和它的創發潛的破壞來得更加嚴重。人類的身軀正是道成肉身具體而微的家。然而,我們曾經將肉身妖魔化並羞辱它,留下給我們的是悲慘的破碎、痛苦和卑賤創痛。今天數以百萬計的人仍對自己的肉身感到不自在,包括男女會士們,使他們無法讚美感謝天主賜予肉身的恩典。

宗教慣於蔑視肉體,嚴重地破壞了人類性意識的神聖性質。對許多會士而言,獨身的承諾原是個神聖的標誌,卻懷疑它是否有助於健全的道成肉身修行。性意識不被整合而是剔除,相當困擾著我們,這或許是那些在廿世紀末陸續曝光性侵害濫觴。

我們剔除性意識及蔑視身軀的靈修,同樣擴大了我們與天主在情感和精神上的距離。天主被想成高居在天上,遠離罪惡淵藪的激情世界。我們多麼健忘,我們用激情所描述的創造能量,不就是天主在宇宙和星球奧妙造物界化育眾生的能力。二元論巧妙地切割人類、星球、宇宙、甚至神聖的創造力本身。我們要如何再次恢復整體並重新整合那被粗暴肢解的個體呢?


善待的服務


今日會士想要面對成為在世界上具有先知催化力的使命時,許多人仍在掙扎擺脫非理性的恐懼,害怕被世界污染,最後淪落到對不起天主。二元的束縛一直在消耗我們的精力,有時還使我們偏離中介任務的責任。

分裂的靈修需要善待的靈修來取代。就像在光明與黑暗的演變過程,我們天主善待受造物,我們也該善待天主託付我們所照顧的受造物。這種無所不包的願景涵蓋許多層次:

a) 我們蒙召善待宇宙萬物,它是天主對我們的首要啟示,也是天主創造最古老和最持久的表達。
b) 我們蒙召善待我們的大地,這星球表層繁衍和維繫人類日常生活所需。
c) 我們蒙召善待各式各樣的有機體,沒有它們,我們就無法生活得多采多姿。
d) 我們蒙召善待我們自己的身軀,我們就能善用這天賦予的創造禮物,來執行服務的使命。
e) 我們蒙召以正義善待受造物的各個層面,如此所有的人,特別是窮人和邊緣人,才能共享生命的豐富禮物。


善待這種關懷態度具有許多獨特的可能性。它超越了父權體制那種強迫控制慾的核心。它也超越了父母恩威並施的善意。善待承認他人同時具有其長處和弱點的權益。它不判斷什麼是可以接受的而什麼是不能接受的。它要求為整體服務,而不是各行其是。


中介搭橋


修會見證的重點在更新世界。它要求在整合而非破碎的靈修下,培養效忠那致力團結而非分裂的天主。在整個受造界中從宇宙到個人,它撒下治癒和包容的網。只要分裂其中一個就是分裂全部;只要治癒其中一個終將帶來宇宙的和平。

第四章將在中介的主題中研討這種反文化的立場。我們以當代人類學概念來表達我們被召喚在世界中卻又不屬世界的聖經召喚。這與造成分裂的反世界二元名義有非常不同的面貌。從整個宇宙和地球的來龍去脈看來,會士明確地隸屬於造物界。正因為這種完全臨在並深愛著造物界,會士有責任去質疑、譴責,並挑戰那些違背或破壞造物界這樣神聖化工的社會準則。
不同於非此即彼二元選項的束縛,會士要成為搭橋者,治癒被撕裂的人民,癒合被剝削的天賜的地球資源,並且拉近那被侷限在天上的神聖影響力。世上充斥著「分崩離析」,宗教還經常火上加油,會士擁抱「聚散膠合」成為我們這時代最迫切的牧靈和政治任務。

從中介空間遠眺,男女會士看到更大更遠的圖像。有必要藉由靜觀凝視來活化完全融入世界所消耗殆盡的能力,完全認同二元分法的另一半觀點時,會傷害天主渴望我們領悟福音的慈悲和愛的能力。會士在世上,只要能把持住中介空間,就能將永恆奧秘的似非而是,無法明說的模稜兩可,和相互矛盾的悖論特性,處理得合適恰當。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2

第二章

 

第二節


第二個放手:父權制的宗教



當代會士生活正從充滿祝福和包袱的時代脫穎而出。我們這些成員持續面對艱巨複雜的挑戰。未來的任務要求我們展開胸懷,樂意放棄那些造成分端的意識形態並且付出昂貴的犧牲。──西恩‧薩孟修士(Sean D. Sammon)

典範移轉所費的時間長短不均,可從延續幾世紀到幾千年之久。本章節所要評論的典範是日漸式微的父權,它的生命週期至少有8000年之久。它的衰敗期限有可能苟延殘喘好一陣子,還加上不少來自那些致力掌控秩序和真相的阻力。

父權制是一種鬆散的統治概念,具有男性支配、控制、提倡和助長的特色。許多學者認為它根源於17世紀所興起的古典科學;有些人認為它是古希臘的統治原則;其他人,如我自己,則相信它是早期農業時代的副產品,那時人類已開始有系統耕作,將土地視作擁有權的基礎及男性的特權。


神聖的背書


在這背景下,父權制的起源可推溯至公元前8,000年,從公元前5,000年起又增添許多變本加厲的形式。實際上,所有現代的統治形式皆具有父權制從上而下一條鞭的特性。父權制背後的哲學相當微妙,它的中心信條更為特別,是藉分化和征服的策略達到進展,而且認為服從君王、教宗、總理、執行長、長上等從上而來的智慧就是服從天主而使父權能穩定持久。
今天我們知道父權制是最普遍並受到文化所採納的統治方式。它主宰著政治和經濟的領域,並且受到所有主流宗教的大力支持。天主被視為最偉大的家長,祂的權力經由人間一系列的階級人物來代理,如經濟、科學和宗教等各行各業的專家。一般人民活在金字塔的最底層,在這種統轄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民,對於生活上的重要議題,毫無影響力。

在政治和教會領域中,父權制不再有意義和可信度。許多學者強調,我們的治理夾雜在那已不具意義的舊權威和新平等兩種模式之間,那是一種以創發和混沌方式演進的參與性。我感到舊模式已經失去意義,且是不可逆的,雖然父權制在外表上仍受到無數人的愛戴與擁護,其實他們早已日益冷淡和漠不關心。

在宗教領域中更是如此。當上百萬的人把宗教當作文化產物時,信眾的人數就顯著地下滑,而且某些信徒則會選擇投合自己心意的並且忽略與自已無關緊要的。許多宗教和教會的權威─不包括伊斯蘭政體,逐漸喪失對政治、社會和經濟價值的影響力。同時,在當代世界各地福音教派的興旺,並不是基於靈性的渴求,而是基於對安全感與明確性的渴望,以應付急速改變的世界。


牧靈上兩難


越來越多的會士認為這更加在牧靈和個人的兩難問題上製造複雜:

1. 大眾都認為會士與教會聖統制有密切的關係。他們在個人生活和團體分辨中發現服從教會越來越成問題以及不確定,甚至有嚴重的障礙。當會士在個人和牧靈場合上協助天主子民時,對他們在靈修上所提出的疑問、焦慮和關心難以招架。
2. 今日世界所追尋的意義,遠遠超過了教義與信理的傳統解答。會士(特別是修女)在敏銳的分辨中,逐漸發現若按照教會或修會欠缺分辨的答案照本宣科,其實是在因循苟且,甚至有時好像是在羞辱他人的智力和骨氣。
3. 今日越來越多的會士研究神學與靈修。他們都瞭解教會和社會論點的傾向。他們熟悉聖經學者們所採用的批判技巧以及當代神學家所面對的惱人問題。
4. 由於生活在普羅大眾中,會士深切體悟到人們不願向他們傾吐自己的疑問和掛慮,因為害怕將會受到教會嚴苛地糾正。他們反而願意將他們的掛慮訴諸教會以外的人士,而不是那些他們認為的教會代表。
 

共存(Codependency)


父權制最侵犯人的是背地裡洗腦。鼓勵人們不用深似熟慮,因而更仰賴統治小組的智慧。
這很容易衍生依賴的文化,人們發現很難,確實不被鼓勵,像成人般地運用智慧。
在龐大資訊的世界中,這種情況正在急速改變。人們懂得越來越多的選項與取捨。價值與生活方式的取捨越來越仰賴證據,而不是權威人士的勸告或推薦。在教會中,神學向來由神職人員所壟斷,現在已被平信徒,包括修女們,廣泛地閱讀和研究。天主教在十年之內將面臨重大的挑戰,因為大部分的神學家不再是司鐸而是平信徒(見第三章第一節)。
當人們懂得越多時,就會質疑並挑戰現狀。但經常被駁回,或被指摘為青春期的叛逆。其實,這是重建自信的積極主動,是有更多的人冒險做回成人自我的文化。他們並不是不服從外在的權威,而是更效忠內在的智慧。

我們對那些駁斥這種新發現的真誠為後現代個人主義的人需要戒慎恐懼。這不再是獨行其是。人們今天經由所屬多元支援網絡,尋求其他智慧與指導。向上諮詢的趨勢已不再,同儕監督、同儕支持和團體分辨的趨勢方興未艾。


超越否認的文化


20世紀末的幾十年以保守勢力占優勢。右翼政府似乎復興,宗教和教會更趨向保守和僵化。每當文化典範移轉進行時,即可預期這些徵兆。我們習於低估全球性退步的趨勢,以及轉化所需要的時間。我們該考量的是幾十年的時光尺度而不只是幾年而已。新的意識終將占優勢,而且新的典範將逐漸興盛。

會士有責任在這領域上,要比其他領域,擔負更多的批判性先知使命。與天主子民合作時,我們需要指出什麼東西正逐漸逝去,湮沒在歷史中。我們需要隨時隨地進行死亡和放下的儀式。在西方極度對否定上癮的文化裡,我們需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協助人們真正瞭解正在發生的事情。我們因而需要激發並肯定去應用想像力、創意溝通、網絡平台並且鼓起勇氣從事放手的儀式。

為了達到目的,我們對用來描述以及探究會士生活的語言要有所警惕。從1990年代初期我們開始引用當時所流行的奉獻生活概念。天主教在《奉獻生活》勸諭中強力背書。在天主教高層中,瀰漫著今日會士的危機是由於會士缺凡神聖、聖潔和祈禱的流言。因此,他們需要重新喚起他們對天主聖化自己的特質。而且即便奉獻被理解為分享所有基督徒聖洗奉獻更深度的生活,會士則被認為應該比一般基督徒更好。

這退縮回到梵二前聖願生活的靈修思潮,當時認定修會生活是以更好、更聖潔及更正統的方式去服侍天主。這種解讀能夠追溯到特利騰大公會議,當時以為司鐸是唯一羽翼成熟的基督徒;會士其次,而平信徒則處於成聖階梯的底部。梵二試圖重申普世的成聖使命,將成聖使命開放給天主的所有子民,彼此互補式(而非階級式)活出不同的聖召樣貌。根據《教會憲章》32:「大家都有成聖的使命,都因天主的正義共享同樣的信德。」並且文獻繼續堅持,「所以人人都明白,任何身分與地位的所有基督徒,都被號召走向基督生活的飽和點和愛德的成全境界」(40)。

最近所強調的奉獻,帶有重新將會士生活嵌入完美主義密室的風險。在天主前區分層次不等的成義作法,再次被引發起來。遠避世俗和超越肉體的說辭很可能承載新的意義。這些種種發展,與聖願生活的中介和先知特性嚴重地衝突,並且對於整個教會聖召互補的全貌毫無助益。

身為一位社會學者,我也在這更加強調靈修往內的趨勢中,發現有種更加管控男女會士的企圖。父權制的控制勢力再次浮上檯面,機伶地置入已經對世界起不了作用的宗教術語中。聖統制企望將聖願生活放進奉獻的圍牆內。我們被視為教會行政組織的威脅或是煩惱。剔除教會的瑕疵,這種相當功能主義的觀點,再次顯示對會士生活的神學意義不甚理解。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1


第二章


第一節


首先要放手:2000年的天主圖像



靈修的成長是解構「幼稚天主圖像」的過程,並且是與超越而且內在的神聖奧蹟建立成熟的關係,這奧蹟是所有實有(being)的基礎,完全超出我們的想像、我們的語言和我們的控制。──珊卓.史迺德修女(Sandra M. Schneiders)


瓊.齊諦斯修女(Joan Chittister, 1995, 46ff),憑著歷代靈修和學術傳統,聲稱會士生活最重要的是毫不猶疑地把天主放在自己生命的中心位置上。會士不折不扣地「陶醉在天主內」。這種對神聖親密的渴求,向來以婚禮中,基督是新娘的新郎這個圖像來表達(見《奉獻》33, 55, 56, 89, 92, 167, 173)。

在各個時代和文化,委順於天主是藉由人類的圖像和概念來傳達,人類怎樣看待天主也隨著文化環境的更迭而改變。在傳統的西方世界裡,基督徒將天主想像成至高無上的君王,從諸天之上統治大地。教理講師在世界各地,則試圖將天主的形象由君王轉換成世上的父親。因此我們在各個世代藉由概念和思想所表現和傳達天主的信仰時,經常帶有心理投射和流行文化的色彩。

我們人類總是需要圖像和概念來想像天主的存在,以便在祈禱、服務、和關係中與它呼應。文化總是影響我們的靈修實踐。顯然地,我們委順這終極奧秘的挑戰是儘可能將這些「外在」保持透明,並竭力去分辨所選擇的比喻、圖像、概念及意念。


我們到底追隨哪一個基督?


本文的目的,是檢討耶穌是文化融合的重心以及它對今日男女會士(跟隨基督)所帶來的意涵。西元之後,教會與學者對天主的理解,向來強調耶穌的獨特超越性。這論調隨著宗教交談的發展而有所改變(見Dupuis 1997; Phan 2003)。

對基督徒而言,自公元元年開始,耶穌的獨特超越性就是全球的軸心標準,這已經運作了2000年。大多數的教會都認為這元年重新建構了創造之初的萬事萬物。在這日期之前的事物想必比在這之後的事物來得相對和次要。按基督徒的用語,新世紀已出現;世界已被重生。


當教會發展它的救援學說時,公元元年的突破點越來越被推崇,基督論就讓位給了救贖論。救贖被理解為2000年前由基督所開始。雖然基督徒也都承認在希伯來聖經中天主的救援關係(透過盟約的概念),但它們只是「事實」的預像而已,基督生命和死亡才是基督徒救贖基礎。

這種標準非常微妙而且效力非凡,從基督的時代就已經開始支配基督徒的信念和生活,亦即公元元年這年所開始的基督徒紀元才算是真正的開始,天主與人類的關係徹底地呈現新的意義。在此之前,我們所認識的天主,是從遙遠的天邊控制與審判世界。雖然過去大家相信天主的鑒臨和照顧,但多數人仍感到與天主相當疏離,因而富含意義的靈修生活被視為不太有可能,即便有些可能。


創造的天主


實在令人訝異,基督徒的學者竟然不太去理會這觀點的短視和盲目崇拜所招致的危險!過去數十世紀的要理講授,都是以天主創造並維繫這世界為序言。不管我們是否接受大爆破的假設,我們知道天主的創造至少已達上百億年之久,天主完全地介入了整個宇宙的形成過程。


其實,首要的天主啟示就是宇宙這造物界本身。天主在造物界啟示自己就超過上百億年,早過約四億年前的有機生命演化,更早過六百萬年前人類才出現在歷史舞台。


我們這時代似乎對過去2000年所濃縮的天主感到厭倦。越來越多的人曉得造物界的宏偉歷史,在靈修與人性上逐漸對2000歲的天主不滿。在造物界優美和悖論的特性中,天主奧秘的魅力更加透明和富含意義。也正是這位天主,吸引著愈來愈多的會士(特別是當代女性)中,參與在他們的祈禱和靈修中,也維繫著他們與造物界接觸。

天主的傳統典範,基督徒王國的2000年焦點(或正統宗教的3500年),正快速的流失其可信度。老少會士都覺醒了。它影響到他們自己的靈修成長與成熟。它所喚起新問題是不能再被推翻的。今日會士會喜歡更寬廣的神學視野。


天主道成肉身的面容


隨著拓展天主聖容的視野,基督徒所信仰的基督有了新的發現。當我們理會出天主六百萬年來一直參與了人類的歷史軌跡,為何還將道成肉身侷限在短短2000年歲中呢?天主並不是從耶穌降生才開始和我們人類同步共舞;較正確說法,天主好似極度的肯定我們人類在這演化歷程中所完成的任務,就在耶穌身上達到了頂點。

天主並不是在2000年前首次道成肉身。天主完全明確的進入人類的六百萬年演化歷史中。天主的恩寵,救援與培力始終常伴相隨,即便在那些黑暗與混亂中,我們明顯地出錯時。2000年前的耶穌生命歷史,最好被解讀為對我們整個地球之旅成果的肯定與慶祝,同時賦予我們對未來進展有全新的視野。

的確,這正是道成肉身偉大之處,充滿優美和浩瀚的神聖造化。會士在他們輝煌的歷史裡,致力從狹隘壅塞中,拓展他們的視野。這是我們身為中介和先知見證的召喚。

今日,我們不僅要為窮人和社會邊緣人拓展希望和意義的視野,更是要突破那些神學的限制,那些羞辱人類的崇高以及天主所擁有的一切。

當我們試圖從西方帝國的狹隘主義中,解放天主和基督的概念時,會士生活的整體視野就會添加了新的層次。我們會在本書第三章開始接觸那些新視野,較豐富的涵義會在第四章討論。涵義影響深遠,令許多人不安。然而中介從來就不會是個舒適的區域,何況只要放棄這項挑戰,我們就會辜負陶醉在天主內,那是聖召的核心。

當我們採納了這些新的神學視野時,未來幾年,我們必然要處理下列某些新的界線:

     
  1. 世界各地的會士已經超越了神聖和世俗二元論。許多偉大會祖(較正確,會母)的精神,早已埋首於紅塵中去服務天主。
  2. 會士生活將會超越它所緊附屬的教會,因它們仍會依附在2000年的偏狹頑固思想上。
  3. 聖願生活的會規與守則,越來越會負起在世界當中去服務天主的責任,而非早期靈修所強調的遠離塵世。
  4. 當會士開始重申他們自己平信徒的主要身分時,就會大幅改變他們對司鐸生活的認同。

創造宇宙的天主是未來會士靜觀時首要的關注(見Chittister 1995;Fiand 2001;Schneiders 2001;Sammon 2002)。正是以天主為中心的同樣引誘,使得他們不得不在創造的核心中成為天主的大使。會士在同樣的視野上負責從事並落實天主的正義渴求,他們必定會與政治、經濟和組織的力量交鋒,特別是在今日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破壞天主創造之行為。這些挑戰的特性在本書往後章節中會更加明確。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2.0

第二章

搖搖欲墜的典範


垂死機構的最後掙扎就是出版全新和增訂組織章程──約翰·加德納(JOHN GARDNER)


不久以前,西方宰制全世界。西方的衝擊──尤其經由全球化──仍持續地擴張。而那些南方文化的國家──非洲、亞洲、拉丁美洲──經常以東施效顰為榮。麥當勞的文化或許經常受到譴責,但眾人卻為它的獲利所誘惑和吸引。

西方價值的霸權威力和陰險,並非一般人所能想像的。況且它又受到社會、政治、和宗教上的背書而愈形鞏固。那種拒絕重大改變的父權霸權,遠遠超越了其他的人類文化。它希望附著在那些可執行,業已成熟,能幫助賺錢並且保證相信自己擁有至高權力,以及那些不可被質疑的統治與管理。


父權,宮廷號角


霸權的威力已大到我們大眾懶得去理會。它掌控我們生活的各個層面,極盡摧殘我們至少百分之五十的窮人和邊緣族群。作為一個社會科學家,我發覺到這種專制文化以迂迴精巧的方式,來鼓吹許多細緻和持久的價值觀念。包括這些:

  1. 我們只能根據客觀理性的標準,去應付那些能夠計算和量化的時段。2000年的期限極為重要,而3500年數據是區分人類文明的興起。先於這時段的一切都值得疑慮,因為無法受到客觀理性的嚴格檢測。
  2. 人類所反映出的天主圖像和肖像,是個擁有治理世界的至高智慧。這賦予人類統治有如天主統治,結果人類的認知基本上是無誤的。這謬見被稱為人類中心理論,經常引導人類(特別是男性)的行動目無天主,就此而言,他們自已成為「神」。
  3. 以理性和客觀方式來分辨真理的能力是文明人的特殊記號。可是,男人比女人更能掌握這項能力。
  4. 專制男性的想法經常被形容成父權的觀點。它以上智之神所認可的階級排列方式來衡量每件事物,由金字塔頂端來統轄。
  5. 父權制度的管理也要求清晰地區分出何者能以秩序方式來經營,和者不能。二分法被視為來自天主,必須維持和保護。

宗教生活價值


我將在本章的第一個段落指出,即便所有不同信念的宗教人士會質疑這概念,宗教有擁護並且補強專制的價值系統的傾向。修會的舊典範極力奉行這些價值:


a) 藉由聖統制的領導階級,毫無疑問地臣屬於(基督徒王國)主宰的天主。
b) 強調祈禱、禁食、服從等苦行靈修,尋求嚴厲且賞善罰惡天主的諒解。
c) 靈修觀強烈受到罪惡的世界末日和永福(末世觀點)二分的感染。
d) 過度強調教會法及衍生出的會憲所制定的結構和秩序。
e) 總以強烈的個人主義靈修來得到嚴厲天主的諒解。
f) 將創造的能量昇華為工作和補贖,在以人類為中心的觀點下,慷慨無私的服務人群卻不關心世界。

 
我們過去用以與逃脫世界的名義所採納的價值,實際上只是反映並複製當時周遭的文化價值。它們提供了反文化的見證,並非故意選擇,而是彰顯出歷代聖願生活的深度靈修智慧特質。我們回顧那些英豪的壯舉軼事,正是當時靈修價值所標榜的英勇事蹟。當我們希望緬懷那些我們站在他們肩膀上的人時,我們同時知道我們的時代召喚──以及當代的批判價值──與先前迥然不同,要求我們有不同以往的回應。

今日許多修會團體習慣在圖書館和博物館中,珍藏古老器物用以保存舊有的傳統。我們展示相片、聖像、和聖人畫像,以及卓絕的成就。我們慶祝主保和周年。我們有時深思熟慮地向同儕的青年及長者述說故事。我們不自覺地將安全感奠基在過去上。不讓任何事物逝去,因此舊有的意識形態多半成了徹底更新的絆腳石。

我們經常緬懷過去。我們的問題出在要整合它,保留那些有助於我們向前,並擺脫那些有礙未來的羈絆。我們以為保留過去主要是為了延續。但是天主的延續,不就是在歷史上往往出現創造與毀滅的悖論,或是在東方傾向於生─死─再生的彈道旋轉,或是它就我們造物界集體不安全感?仔細研讀修會歷史,特別從偉大會母/祖的角度,顯示出修會是在冒險犯難中茁壯,並非安於過去。

我們需要深謀遠慮,典範移轉對於今日修會的意義和衝擊。這個議題逐漸落實形成具體方針:我們要在過去的基礎上邁步向前步履輕裝,就得同時擺脫累贅的行李。我將在本章列舉並鑑別舊典範的那些重擔。除非我們能夠清點它們,否則無法拋棄它們。我們如果想要創意地回應此時召喚我們的新視野,數點會釐清先前的文化背景並擺脫文化的限制。雖然我們的歷史遺產是珍貴的,它不能阻礙我們邁向未來,遮掩了聖神在我們時代所吹起的創新視野。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1.0

第一章


典範與修會何干?



獻身者在求知與適應上儘可能保持開放;如此,根據時代的需求,採取文化進步所提供的方法,使徒工作得以計畫與完成。──奉獻(VC 71)



典範這種文化概念涉及到日常生活的主要模式。以下為當代世界流行的某些典範:

  •  天主從諸天之上統御大地。
  •  治理是憑藉從上而下的階級系統層層節制。
  •  資訊是由教師授與學生。
  •  行為受基因支配和控制。
  •  發展來自適者生存。
  •  宗教/或教會負責倫理道德。
  •  奠基在天主啟示的基督宗教和它的真理是不容置疑的。
  •  科學的智慧比宗教的智慧更可靠。
  •  我們靠工作賺錢。
 

學者會為這些項目的取捨喋喋不休。許多人會認為所列舉的階級治理和宗教論述是天命,永遠不會改變,更無法竄改。反對這種論調的後現代人士則主張,啟示真理屬實是在歷史特定時空中特殊團體內的歷史概念和認知,是無法保證永久精確。


轉移模式


我以薪資及職場的倫理問題來反省典範的轉移。我們以為工作為了掙錢是天經地義的,很少會去理會背後的理由。就拿過去這三百年所出現的三種不同典範來說明。最近的1800年代,人們仍仰賴以物易物而非金錢買賣那種實物交易的經濟為生。畜產交換農產;或農產換取布料。佣金較鮮為人知。

雖然20世紀大都將工作掙錢奉為圭臬,然而在許多國家中,實際上仍有半數以上人口從事「口頭經濟」(家庭主婦,學生,銀髮族,志工,藝術家,音樂家),並沒有獲得正常工資。工作等同掙錢是相當晚近的現象,西方白人世界實施得比其他地區更為徹底。大家都知道工作是人類創作的表達,必然帶給人類成長和快樂。當工作與金錢畫上等號後,人類自然面臨兩難的情況,演變成為與日俱增的疏離和不幸。首先,為了掙錢,得忍受冗長乏味、令人厭煩和疲憊的工作;卻又低估工作可強化創造力。其次,當報酬成了「成功」的標誌,人們頓時感到無能為力與無可奈何。

不同生活領域的工作有著不同的意義。我們正邁向眾所周知的契約勞工/雇傭新興典範,計時論酬的兼差,退休計畫與健康保險變得相當微薄。謀職生計的理想正在急速退色,大家再次陷入迷茫,引發了新一波不安全和不確定。

勞工倫理趨勢不只有三種的轉變,工作意義也出現了三種不同認知。1800年代大致屬禮物─經濟的第一種模式,是以無法衡量的禮物支撐著交易系統。20世紀,特別在西方國家則接近酬勞─經濟第二種模式,但是在資本主義的系統下,高成就的人反而獲利更多。第三種模式則是對先前模式幻滅的轉變,極度渴望能再次將工作與金錢脫鉤,大家就可不計酬勞藉有意義的工作去發揮創造潛能。聽來雖有些理想化,大家熱切渴望的是創造─經濟的模式。實際上,這才是有史以來人類普遍認知的經濟運作。

如同所有典範移轉,這些顯眼的例子也是沒有經過任何人、團體或政府的刻意操作。我們所談論的有機體演化,它的發展總是出人意表,經常被那些相信人定勝天的人視為荒誕不經,他們認為所有文化發展都是人類從中斡旋的。

這些觀點有何根據嗎?孔恩(Thomas Kuhn)的作品是最常被引用,當然也招致許多批評。孔恩的轉移理論大多關於科學世界觀的移轉。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從17世紀古典、機械的模式移轉到量子關係的模式,它從1920年代啟動至今,仍舊是研究和論戰的根據。

健康醫療是當代實用的例子。主流醫療的基本運作向來採用機械模式。當醫生檢查病人,她/他評估人體結構那裡出了問題,以及需要何種介入方式來矯正。這裡的基本原則是整體等於部分的總和,因而就面臨矯正器官或受損的部分的挑戰。

醫生採用輔助(另類)全方位辯證的方式則南轅北轍,是以整體大於部分總和的原則為基礎。症狀或疾病是整體健康不平衡的指標。因此,整體健康與否成了辯證的主要項目。生活型態、飲食控制、壓力、人際關係、環境汙染的影響、靈修觀、都得檢驗,希望能夠診斷出導致症狀或疾病的不良習慣。康復必須從較大格局去徹底改變,不只是消除已知的症狀而已。這種眾所周知的整體醫學,逐漸受到西方重視。其實早在現代醫學變得如此機械化之前,它已被土著巫覡用來行醫了數千年。


檢查我們的假設


我們真正面對的是文化預設。人類會仰賴所承繼的假設思考,也會按照新洞見去改變它們。有些假設脫穎而出成為原則,主導了幾十年、幾百年、或甚至幾千年。因而成為標準信念或文化典範。流行得越久,也就越無懈可擊、無法動搖。我想簡略地評論兩個幾乎極少提及,卻深具影響和衝擊的假設:第一項是父權體制和第二項是人類中心理論。

1. 父權體制。可能算是歷史最為悠久的假設,堅信人類思維是無懈可擊,地球上的生物因而受到人類理智的支配,審查與管理。這種信念偏袒強勢者、富裕者和權勢者。實際上,這種思維方式相當晚近,可追溯至8000年左右,是父權時代的產物。

對我們來說,8000年幾乎是無限的,卻是人類手中最具毀滅和癱瘓的假設。我們發現控制是父權體制運作的核心手段。由於過去兩千年我們都能運用自如。為此,我們將這2000年的基準當作我們生活最重要的開始;基督徒更是如此。

另一方面,學術界將這父權的基準點推得稍微久遠些。他們發現古希臘文化非常引人入勝,特別是它強調理性、邏輯以及男性優於女性。可惜他們最遠的視野只達到西元前3500年的文明興起,以古代蘇美文化的文字發展和早期的城邦興起為主。在此之前的文化發展就被認為不文明、原始和野蠻。

我要強調父權世界觀以簡化主義和毀滅能力為核心教條,刻意地迴避橫跨六百萬年的演化,僅僅回到過去的五千到一萬年間,並將注意力集中在狹隘的功能發展上。我們都被灌輸父權典範是正常的規範,永恆到難以逾越。但這典範正開始潰散和瓦解,這正是今天那麼重視這個典範。

我們繼承了父權體制極度競爭文化中所採取的分化和征服策略。它帶給我們的是非常暴力的世界、分裂的地球和被剝削的環境。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大家嚮往不同的生活方式,開始意識到不同的典範。我們注意到1940年代誕生了聯合國。精微的潛意識開始運作,合縱連橫的同盟,醞釀出更多的合作與相互依賴。從此,人類所面臨的重大議題,特別是生態和環境的威脅和最近的全球安全,顯然都得仰賴國際團體的關注和處理,個別國家已無能為力,就更明顯。國家主權逐漸衰頹,我們悲嘆它的殞落,也推測它的潛在危險和不足可取。

2. 人類中心理論。是什麼東西阻擾我們擁抱實相的大畫面,無法以更為開放和引人入勝的方式來讚頌宇宙萬物呢?簡單來說,歸咎人類中心理論,它是第二項值得我們關心的主要假設。人類中心理論是人採用最為彈性和固執的主要信念系統之一,是典範轉移看到事實本來面目的主要障礙。基本上,它說事情就是人所了解的,事情的發展也得由人來主導。實相的塑造掌握在人手中。哥本哈根所解釋的量子論就採用這種論點。有些社會科學家斷言以人為中心的論調牢不可破,因為它在根深蒂固的父權的世界觀中。

為此,唯有被人討論和主導過的改變才能客觀地驗證,並且唯獨這些才值得詳盡檢驗。典範轉移之說來得太虛無飄渺,超出人力所及。因此,人對它毫無興趣,普遍認為它對未來的進展毫無助益。

本書的目的不是駁斥以人為中心的論調,也不是像我這樣一位受到靈修價值薰陶的社會科學家要大家嚴肅地看待我的反駁。因此,我將列舉典範轉移概念開始被認出的主要面貌。


  1. 宇宙萬物沒有一樣是靜止的。演化以動力的方式使萬物改變。
  2. 成長要求改變;事物不再改變就開始停頓,就無法發揮最大的潛能。
  3. 透過適者生存,以線型方式進行的概念來自達爾文的觀點,普遍地為科學界所接受,卻遭到其他許多領域的智慧所質疑。
  4. 造物界有許多事物影響著改變的模式,多數並非人所能控制。
  5. 宗教界認為誘發改變完全操之在神的手中,人類則處於被動狀態
  6. 科學和宗教都採納父權的中心價值,因而短視和曲解了什麼誘發與指導世界改變的力量。
  7. 改變既不是隨機也非確定。在自然界的許多層面上是循環,對於天真的觀眾而言似乎沒有出處,缺乏方向感。它又是悖論,經常互相牴觸,充滿著磨難和痛苦。也許更值得注意的是當造物界開展時,成長越見複雜長。這是引我們進入意義的活力線索。
  8. 社會科學家不太情願談演化的進展,但特別會談論趨勢走向,他們委婉地討論複雜的增長。隨之而來的是進步的希望和更大的透明度,隱晦的奧秘似乎是溫和的,而不是毀滅。
  9. 典範移轉的概念匯集了這些想法。它描繪重大改變或改弦易轍,顯然不受制於人,經常令人不知所措。舊的理解開始瓦解而且失去公信力,即便人們仍不時應用著它。有股違背邏輯思維的力量在運作,開始威脅到人類的運作與管理。
  10. 起初,轉移遇到很大的抵制。它會被醜化或妖魔化。最後,即便那些最強烈的對手也加入行列,雖然他們很難發現自己早已在觀點、原則和價值上改變了。
  11. 人類會因此就受這些轉移模式所擺佈嗎?面對典範轉移,似乎只有兩條路可走:抵禦─果真如此,我們就會像毫無希望的受害者,越來越感受到疏離。或者我們學會與轉移同行,如此一來我們就越來越有機會成為它的創造盟友。
  12. 關鍵就在於人的認知,以及能夠捉住:



  • a) 以演化而言,受造物如何運作。
  • b) 在全球演化過程中,我們如何看待自己。
  • c) 從靈修的觀點,我們如何理解受造物的運作和人所扮演的腳色。
  • d) 我們對人類中心理論的立場




典範移轉的概念非常違背人類的理性,而且超越了許多傳統看世界的方式。或許,我們更需以整體靈修觀沉靜地去理解。說來說去,度聖願生活的人更要深思熟慮。但是,我們同樣受到時空和文化上的限制,唯有我們在心靈上的皈依才能接受這種理解新方式的邀請。


耶穌與新的典範


基督徒福音提供了典範轉移。雖然當許多學者強調耶穌的猶太根源和祂忠於所繼承的信仰以及文化,很難避開耶穌所言所行的震撼革命。福音讀者並非立即注意到,活生生的例子是真福,那些被祝福的都是當時流行文化和社會規範所排擠的弱勢族群。而且我們在山中聖訓(瑪五─七章)找到典範轉移的有趣例子:

a) 轉過面頰。「如果有人掌擊你的右頰,你把另一面也轉給他」(瑪五39)。意味著打你的人現在得用左面頰,就必會使用到左手,猶太文化認為這在禮俗上是不潔的行為,不自重的猶太人才會去做。換句話說,你已經削弱了那企圖以暴力對付你的人。另一方式,則可能會使用掌背,在耶穌的文化下是被用來迫使對方屈服,因為這會威脅對方保留他們平等的地位。耶穌主張挑釁的行為,提供另類的行為模式,放棄能力去控制對方。這就產生解放與培力的新典範。
b) 多走一里。「若有人強迫你走一千步,你就同他走兩千步」(瑪五41)。古代波斯人要求他們士兵攜帶自己的行軍袋直到精疲力竭。羅馬人,企圖獲得較寬厚大方的形象,限制這種耐力的考驗只到一里,為了這緣故在路上清楚標記數字。耶穌在此鼓勵祂的追尋者多走一里讓這外在規定虛有其表,讓這羅馬長官陷入藐視法令的麻煩。檯面翻轉,新的典範要求新的關係,我們大家以尊敬和透明的方式彼此挑戰對方。
c) 放棄外衣。「那願與你爭訟,拿你的(內)衣服,你連外衣也讓給他」(瑪五40)。在此背景的法庭上,貸方/債權人能夠附加得到人的外衣,但每晚都得退回外衣,使得窮人晚上有東西覆蓋。耶穌主張那人也將內衣給了,讓自己赤裸。在猶大赤裸是禁忌,訴訟之恥將是引發赤裸的人,而不是受害者。扒光借方/債務人,將是貸方/債權人之恥。他羞恥到見到自己要求的殘酷。並非窮人被羞辱而是貸方/債權人。耶穌提倡顛覆來收回尊嚴與自重。
這些例子解釋耶穌當時就已開始了典範轉移。耶穌宣報待人接物以新的關係來轉移權力和統治。沒有任何的地方像在比喻和奇蹟中將這描繪地淋漓盡致。耶穌在此挑戰傳統規範,特別是那種包容和排斥──誰值得待在裡面和誰必須被排除在外面──以及堅決地打破那些與污穢、卑鄙和排拒有關的障礙。娼妓和罪人可同桌用餐;暴民能受邀婚禮;稅吏能侍立在殿內,不在殿外;葡萄園勞作的工人都有報酬;以及連最排斥在外的撒瑪利亞人在福音最包容行動中也被賦予「潔淨」。

耶穌顛覆了當時的文化。耶穌所發表的新典範既震撼又原創。初期教會卻迅速地將這先知願景馴服淡化了。2000年的基督教世界極力使它適應遷就許多父權王朝。我們今天,這先知的血液再次自動顯露出來,我將在本書中詳述記載,我相信聖願生活的其中一項主要功能就是稱頌並且利用那福音的顛覆特質。按瓊‧齊諦斯特修女(Joan Chittister 1995, 2) 的說法,「實際上,修會從來就不只是教會的勞動力;它意味著上古的存在,典範的追求,人類靈魂的標誌,社會的良心觸媒。」


應用到修會上


傳統修會的典範包含在以下廣為人知的項目中:

     
  1. 如果想要追求我們永恆的救贖,我們就得逃離這個罪惡和危險的世界。
  2. 靈修本質上是二元世界的戰場,善良嘗試克服邪惡。
  3. 大部分的人都參與世務。但是有些人受到召喚─首先是司鐸,其次是會士─使自己可以進入救贖以及為他人提供達到救贖的模式。
  4. 救贖需要我們抑制和馴服肉體上的本能和渴望。持續地祈禱、補贖和禁慾是主要達到救贖的方法。
  5. 世界需要強而有力的提醒(會士)現世生命的轉換特性。會士充當未來生命希望圓滿的末世記號。
  6. 因此,修會的內部結構必須儘可能地效法我們所相信的天國中的運作:秩序井然,熱衷祈禱,無性別差異,並致力於符合統治者天主的期望。
  7. 聖願生活的靈修本質上是痛苦和奉獻的禁慾方式:「所有的聖召都從觀想被釘的基督找到靈感」(奉獻23)。
  8. 聖召圓滿以遵奉修會會章與會憲作為終身忠信天主和教會。


我所指的舊式典範即便非常強調祈禱和虔誠,乃是建基在努力遵奉外在規則、法條和期待的。這本質上是男性模式,外在表現說明一切。別人判斷以及自我批判是可量化並測量的。即便靈修成長也以參加「神操」的多寡來評鑑。


今日活著的會士大都受到這模式所培育,可悲的非洲與亞洲青年會士的培育仍然繼續採用。況且羅馬的文獻(例如,獻身生活勸諭)仍然採用這種苦行、父權的取向;即便已不再使用這樣的語言。許多人反對我對於舊式典範的批判,他們認為太嚴苛和沒必要。他們多少同意這模式已經舊了,他們寧願我們讓它平靜的逝去,而不願「攻擊」它。總之,他們認為這模式曾造就了許多為天主和人類服務且無人能及的聖人和偉人。就因為如此,許多人覺得我們應該試圖去解救它,而不是去顛覆它。

典範分辨而來的分析正是有別於其他想法不同的地方。典範取向不只是與結構有關而已,它試圖去彰顯任何事物都得經歷這種生/死/重生循環不已、悖論的演化過程。確切的,天主教修會的歷史以明確和可信的方式證實的這過程,但大多數教會史家,在理性實證教學的影響下,不太重視這豐富和深度的循環取向。這種另類的分辨方式旨在更加透明地指出事物出現的文化上的時空限制和衰敗症狀,顯示出這些曾立下汗馬功勞的特殊文化的表達業已功成身退。在此畏懼死亡和放手的世界裡,新典範提議視死亡在萬事萬物中極為自然和健康,包括在宗教和他們主要的機構,這樣重生的抉擇就能被實現。

這些觀察暗示所謂「舊典範」曾是富有活力的典範,而且剔除了文化包袱也許還是有用的。試圖保持它具有萬年效力將會僵化流動和結構使它成為意識型態。它儼然將自己視為神,拖累又衰老,在維護所透支的能量應該為新生命及使命服務才對。


放手的時辰!


我們正逢典範移轉的時代,但我們當中仍有許多人仍陷於否認舊典範會消失的迷惑中。先前已在當代生活的許多層面上,證實過面對現實的方式和過去運作的模式中,大多數已毫無用處。依恃著過去,背負著舊包袱,再再奴隸我們,以致我們無法自由地擁抱新未來。在這過渡時期,正統分辨的責任比任何其他年代負更多的責任。以下是些理由:

     
  1. 我們人類對於熟悉和切身之物感到安心。我們天生就依戀著舊事物。因此文化機構傾向永續,當面臨轉變的挑戰時,他們就變得非常抗拒,經常自我沈淪。在集合體中的個體(在這個案中,修會)或在大團體中的次團體(不同教會中的各個修會),會發現很難在大團體的約束下,實現他們希望改變的渴望。
  2. 由於我們主要機構的父權特性,在面臨改變之際,就會往機構和它的長上尋求指導和智慧。我們天真地期望改變會從上而下,卻是枉然。倒是它常來自底層。一般成員比機構和他們領導早就已經改變了。
  3. 典範的轉移就更加複雜。它既不是由上層更不是由下層的人所能策動的。演化運作的動力並不操之在人,有時更超乎人的想像。達爾文主義者會認為這是隨機的過程,自然界到時自會選擇正確的,剔除過程中無用的。這是與過去400年些古典科學相同的機械化的解釋。它的價值在於警告我們創造的徹底自由,不但不是隨機,更非物競天擇。從神學角度,我們正遇上意氣風發的天主聖神,祂隨意而行,在創造之初就由混沌中產生秩序。
  4. 我們在此遇上了所有改變的偉大悖論,不論是個人的、系統的或全體地:沒有加爾瓦略(徹底的放手,痛苦的死亡經驗)的催化,就沒有復活(徹底煥然一新的可能)。這是分辨的最高點,一般基督徒似乎很少具備這能力。首先,如同布魯格曼教授(Brueggemann 1978; 1986)提醒我們它要求有遭遇死亡麻痺的機靈,有悲傷和哀悼的能力,因而能夠從感覺安全和自在的依附中解脫出來。我們該如何面對團體和機構的憂戚呢?也許最重要的是,我們的任務是如何從擁抱埋葬亡者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今日,西方許多修會正在消逝當中。然而,似乎沒有人願意提及死亡。我們持續將自己陷於憂鬱的反應當中,而不是擁抱先發制人的放手。而且似乎沒人理解我們這時代「埋葬死人」的真正意義。看樣子沒多久以後將會有過多被壓抑的悲傷,它們可能會阻礙我們重建我們的修會。


擁抱不同的未來


在《奉獻生活》文獻中,我們讀到「修會團體都被邀請勇敢地再次提出創會者的開創精神及其聖德,以答覆今日世界的時代訊號」(奉獻37)。幾乎早廿年,在《相互關係》(19)文獻中肯定「主動創新的回應顯然符合修會神恩特質。」成就未來的夢,我們需要有以下特質:主動,創造和聖潔,加上勇氣和冒險的能力作為推動的特性。

修會的未來不是由我們來發明的─那是神的作為─但我們卻能夠預先參與這共同創造。我們以較為分辨的方式來援助舊模式的衰敗和死亡,以勇於冒險嘗試新的實驗,以較深的智慧和洞見來擁抱我們周遭逐漸顯露的世界新秩序。對過去的忠貞並非這時的主要特質。從演化的角度,我們總是建基於過去,但是成功的轉型在於對未來延頸企踵,而非滿足於安適的感覺。渴求靠得住是人類不安全的特徵;它經常拖累我們為天國而冒險。

物理學和社會科學最近的發展非常清楚地指出演化彼岸的未來相貌。有許多有用的新典範指標,當我們努力的解讀時代的訊息,並且以創意回應共同創造的天主在此時的作品。以下是某些有意思的特色:


  1. 新的宇宙論強調萬事萬物中的聚合和連結的元素,我們曾經將它們視為分離和原子的方式。對未來而言,相同勝於相異。
  2. 人類對於生命的分辨和認識的理解方式有嚴重的缺失。在我們靈修和政治的領域中需要重新再生和恢復直覺和想像的官能。
  3. 所有形式的父權管理都易於功能障礙和腐敗。有機網絡的文化能對未來可提供更多希望。
  4. 分化和征服的父權哲學逐漸令人厭惡和討厭。雖然主流文化會防禦抵抗,我們需要找到周旋的方法,不受它們影響。
  5. 關懷地球不是些新世紀秘傳觀念。它可能是我們時代最純正的倫理要務。
  6. 消費和競爭的資本主義意識形態非常破壞,肯定不是來自天主。我們需要放棄它並且擁抱更平等和合作的方式來碰觸宇宙和地球的生命。
  7. 我們世界充斥著人造的資訊,大都膚淺,有些甚至有毀滅潛能。我們需要智慧來擁抱較深和較長久的價值。
  8. 系統的暴力是我們這世代最大的挑戰。它剝奪蹂躪人類和居住環境。大多數毫無意義的暴力由人引起,如果我們希望在地球上活著有意義,它就成為人類最大的挑戰。
  9. 所有宗教都被父權的權力遊戲所羈絆。我們迫切需要重新擁抱宗教發生前的更加自由的靈修。
  10. 從發展的角度,人類這物種被召喚成熟地擺離刻劃在父權治理的青少年的互相依賴共存關係,而在我們人類和地球關係中擁抱的成年態度。


唯有我們已經以更沉穩的視野來解讀時代的徵兆,我們才會接受天主對我們修會生活的新夢想。然後那些建樹的人會被徵召來更新,這樣符合新需要的嶄新典範就會開始成形。修會的重建的重大表現將會是全新的。它會擁抱我們時代和未來的迫切需要,並不是過時的特殊需求。如果老修會團體要存活下來,就像先前一般,不去緬懷過去的輝煌歷史而是擁抱新的願景。無論有沒有我們,新的典範終將誕生,而且更新的聖神會從舊有模式的死亡骨骸中再次勾畫出新生命。

奉獻修會生活:改變中的典範(Diarmuid O'Murchu 2005)0

序言


在1960年,天主教修會的人數超過一百三十萬名。過了四十年,到了2000年,會士人數已滑落到九十萬名。

在1970年至1980年間,許多觀察家以為這只是西方白人的現象,不太會衝擊到世界其他三分之二的地方。甚至有人大膽地預測,南半球增加的聖召能夠填補西方的頹勢,至於那些來自南方的傳教士終究會福傳到歐洲。

我們進入到1990年代,滑落指標最多是在亞洲和南美洲。這兩大洲滑落的模式現在越加明顯,許多非洲內陸的國家同樣開始出現類似下滑的趨勢。

我們如何命名這危機

早在1970年代,我和其他人預測了這種趨勢,立刻就被駁斥為末日的先知。其實,我們只是想以興衰起落的循環效應來呈現修會生活的演進史。大多數的歷史學家認為這是歷史宿命論,但那些比較從靈修領域,以創作想像力與深度靈修分辨來看的人,卻認為這正是出生/入死/再生(出死入生)的演進。

修會現行的生活模式似乎已經完成目的,因此被比喻成加爾瓦略山經驗的大幅衰退趨勢,正可成為新興復活的先決條件。正如先前的星換移轉,許多傳統修會出現這種復興或重建,而今日許多團體會隕歿消失。

確定的是,修會生活仍繼續興盛繁榮,卻會擺脫大量的歷史和文化包袱。我們所累積的財富、掙得的地位與特權,以及享有的聲譽都必須被卸除。最令人忐忑不安的是,我們竟然也要廢除虛偽安全感項目中的效忠教會機構。

我們一旦卸下文化和教會的種種包袱,步履輕裝,聖神將吹過屍骨,我們期待新生(厄卅七1─14)。加爾瓦略山死亡與復活的悖論(paradox)會是我們最難以肩負的十字架,卻也是最有希望的未來。

生之時─死之時

修會現行的生活模式還可維持60年到80年,直到掏空殆盡,等待創化聖神吐納出新氣息。本書描繪我們在那個節骨眼上得忍耐的種種轉變。我們必須拋開那些會阻礙先知見證使命的輝煌傳統(第二章)。如果我們仍要效忠天國願景的話,就要有極大的智慧和勇氣來分辨最能服務的使徒抉擇(第三章)。最後,我們望德寄託在聖神從每個新世代中喚起的新未來(第四章)。

我會在本書第三章為新願景嘗試提供某些建議。但它的真正全貌是聖神的創化,並不由我或其他人所能規劃的,儘管那是多麼令人鼓舞。

我們未來的希望

本書的內容落在現實和望德之間。我們需要真誠地面對萎縮,即便沒有任何意外,我們也會尊嚴的逝去,正可在這瀰漫蔑視死亡的世界中作證。基督徒真正的望德並非克服那不可抗拒的死亡,而是知道這是復活許諾和新生命的必然階段。

我們基於那項許諾蒐集了一些憧憬。我們修會或其他團體的存活並不操之在我們人類的手中。它掌握在聖神手裡,祂保證修會的未來生活,並持續地孕育未來的新興團體。此刻最重要的是相信天主創造的悖論特性。

修會生活在過去40年間已大幅度的改變。各個教會,特別是天主教試圖停滯這轉變的趨勢並建置固定的模式,仍無濟於事。對我們會士來說,我感到最大的改變是在我們的未來,並非我們的過去。我誠摯地希望這本書,在所剩下21世紀中,最低限度能準備好我們,以更創新和分辨方式面對聖願生活的巨大轉變。

當我受邀寫這本書來鼓舞菲律賓的男女會士,我期待它照樣能激勵其他各地的男女會士。自1960年代以來,菲律賓修會歷經的衰退遠超出我們所能想像;許多修會的聖召人數急遽下滑。我希望本書的反省能夠提供世界各地所發生的現況:面對衰頹,我們需要的是開放而不是否定,面對轉變,我們需要的是沉著而不是迷惑,總之,我們需要願景和希望來迎接新穎和不同的未來。